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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言

我在图书馆漫无目的地逛着，在 Recommended Area 拿起一本书，放下，再拿起一本书，放下。

直到我看到了这本书。

抓人眼球的标题，配着一张小女孩的黑白照片，拿起来之后，我没有再放下。

阅读这本书，等于在没有任何背景知识的情况下，我旁观了一个柬埔寨女孩的童年经历。

书的前几章，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幸福快乐。

Loung 生于中产阶级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有佣人负责家中杂事。

她的母亲有中国血统，父亲在军方担任高级职务。

Figure 1: Loung’s Family

Loung 有一个妹妹 Geak，两个姐姐（Keav, Chou），三个哥哥（Meng, Khouy, Kim)。

Figure 2: Loung’s Family

Figure 3: Loung’s Family

Figure 4: Loung’s Family

一家 9 口，在红色高棉政权倒台后，只剩下 5 个孩子。

红色高棉在柬埔寨的统治时期为 1975 年—1979 年，各种原因最终造成约 200 万人非正常死亡，约占柬埔寨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史称**“红色高棉大屠杀”，也是“20世纪最大的人为惨剧”**。

Loung 先失去了姐姐 Keav，然后高棉士兵带走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和最小的妹妹 Geak，也被高棉士兵带走处死。

她被迫离开母亲和 Geak 的时候，对外谎称自己是孤儿。

她得知母亲不在人世后，对自己说 “I don’t need to pretend anymore, I am truly an orphan now.”

想起曾经看到一句话，说影视作品永远比不上现实生活来的荒谬。

在极度的饥饿下，人会吃人。

在疯狂的政权下，人会杀人。

在红色高棉政权下，柬埔寨有四分之一的人口非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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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疯狂的四年

看完这本书，我的思绪变得复杂。

Loung 的家庭是中产阶级，在她小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贫民窟的孩子拿着家里的手工制品在街头贩卖。

在阶级斗争中，她的父母隐瞒了过去的身份，谎称是在城里做生意的人；所有跟旧政府相关的人，都被处死了。

他们被迫离开城市，来到遥远的农村，做农活，吃大锅饭，集体分配食物。

一旦发现身边有曾经认识的人，他们就必须搬走。

Loung 曾经问父亲，为什么我们要搬走，那些人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不会出卖我们的。

父亲说，Maybe they don’t have a choice，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必须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Loung 的母亲肤色较白，而柬埔寨当地人的肤色偏黑，在种族清洗的时代背景下，她必须干活比别人更加卖力，防止惹祸上身。

Base people

在红色高棉的政权下，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是最高等的，他们可以有充足的食物，因为他们被认为是【没有被污染的人】。

回归农业社会

从城市来到农村的人比 Base people 等级低，要接受村民的安排，洗尽身上的【资本主义污染】。

所有有颜色的衣服都被烧掉，大家都穿一样的黑色衣服，戴红色围巾。

个人不被允许拥有财产，金银首饰必须上交。

拥有知识也被视为是有罪的，戴眼镜的人会被处死，医生护士也会被处死。

所谓医院，其实就是一张张没人看管的病床，任由病人们死去。

最搞笑的是，用来医治营养不良的病人们的药，是糖。

刻骨铭心的饥饿

Loung 的家人每天辛勤的在农村干活，却分到比 Base people 要少的口粮，田里的收成好坏，与他们无关。

很多粮食，都运到了中国，用来交易枪支弹药。

五岁开始，Loung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饿。

她的小妹妹 Geak 还要可怜，离开金边的时候只有两岁，从来没有填饱过肚子，连如何抱怨都不知道，只是日复一日的哭着说饿。

住在 Loung 身边的一户人家，是一位母亲和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最终死于饥饿，而那位母亲，在女儿死后，才发现，她女儿可以避免饿死。

因为地上有大量的蛆，只要把蛆当做食材，她就可以喂饱自己的女儿。

为了食物，尊严可以不要

Loung 的父亲被士兵抓走之前，一直偷偷的去跟 Base people 交换食物，让家人在困境中能稍微吃饱一点。

Loung 的哥哥 Kim 为了家人，去炊事班领班的家里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被领班的儿子打一顿。然后他等领班家人吃饱之后，把他们的剩菜剩饭带回家里。

他每次回家都鼻青脸肿，但是他会非常开心地告诉家人，你们看，他们今天剩了这么多菜，我们可以加餐了！他唯一一次垂头丧气地回来，是因为他被领班解雇了，他没法再被打了，没法再给家人拿吃的了。

Loung 的父亲走后，Loung 的哥哥看到玉米地的收成很好，于是铤而走险，每天晚上去偷玉米；终于有一天，他被士兵发现了，然后暴打一顿。

他是幸运的，因为有很多人，因为偷东西，被处死。

Loung 的母亲，为了让从小挨饿的 Geak 稍微吃点好的，拿珠宝去给 Base people 换一只鸡。

然而，她被举报，毒打一顿。

Loung 后来每次吃鸡的时候，都会辛酸的想起——自己的母亲，为了给女儿吃到鸡肉，被毒打的场景。

甚至，有传闻说，人们太饿，会吃掉自己死去的亲人。

我后来去查了历史上的人吃人惨剧。在中国，也曾经因为饥荒，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1959-1961 年，中国经历了三年大饥荒，死亡人数约 1500 万-4000 万。

有些家庭，因为不忍心直接吃自己的孩子，去跟邻居交换孩子食用。

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沦陷了。

看着 Loung 的描述，我不断的问自己，这样惨绝人寰事情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吗？

而我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真的。

中国的饥荒，就发生在我出生前的 30 年。

柬埔寨的红色高棉，就发生在我出生前的 16 年。

我头皮发麻。

我庆幸我没有生在那个年代。

我不知道，如果换了是我，我会如何生存下去，我是否能生存下去。

人性，在饥饿面前，是经不起考验的。

头脑和计谋

Loung 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她的父亲对时局有清晰的认识，她的母亲在出逃前把珠宝缝进衣服的边缘，逃过了搜查。

她的父母料到年轻男子会被征兵，于是让儿子去跟别家的姑娘成亲，逃过被征兵的命运。

她的母亲，在丈夫遇难后，赶走了所有的孩子（除了年幼的 Geak），让他们自寻出路，自称孤儿，为的是让家里不至于全部遇难，分散风险。

他们在当时的不利情况下，用计谋和头脑让家人过的没有那么惨；也用计谋和头脑，最终保全了 5 个幸存者。

不同的生存方式

本书的作者 Loung，明明是红色高棉政权的受害者+幸存者，她为何会在美国出版这样一本书？

Loung 从小就是一个爱惹麻烦的“fighter”，和她的姐姐们不同，Loung 是最不像女孩的女孩。

她在离开妈妈，自称孤儿之后，来到了一个孤儿院，在那里，因为肤色较白，她和姐姐 Chou 一直被孤儿院的孩子们欺负。

Chou 的做法是忍气吞声，而在孤儿院里面年龄最小的 Loung，选择了跟欺负她的人打一架。

打完之后，再没有其他人敢招惹她。

那些人依旧在欺负 Chou，而 Chou 依旧选择忍。

孤儿院的领导觉得 Loung 是个强壮的孩子（年纪最小还那么爱打架），于是 Loung 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接受童子军的训练。

Chou 留在原地，进入炊事班。

Loung 和 Chou 的命运，也许早就深埋在她们迥然不同的性格中了。

高棉政权被推倒之后，Loung 的哥哥 Meng 提出要把家人带到美国，因为 Loung 是年纪最小的，所以她被选中成为第一批去美国的人，而 Chou 的命运是——留在柬埔寨。

Loung 和 Meng 经过蛇头，来到了泰国的难民营，在那里，他们需要等待收养他们的美国家庭。

因此，Loung 在 10 岁的时候，来到了美国，接受了西方教育。

Figure 5: Loung and Chou

Chou 呢？

她永远的留在了柬埔寨。

Figure 6: Loung and Chou

因为美国移民政策的变动，收养变得更加困难；而曾经说好的，先去两个人，其他人随后再汇合，也成了一个无法完成的梦想。

书中还有一些可以体现姐妹俩性格差异的细节，比如：

Loung 听说有一个高棉士兵被抓到，人们决定当众处决那个士兵的时候，她的选择是【去看那个人怎么被处死】，而 Chou 的选择是【我不去】。

Loung 曾经因为过于相信越南士兵，有一次差点被越南士兵强奸，但她的选择是【反抗，逃走】。

也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 Chou 身上，她会继续选择忍耐。

Loung 永远无法理解，Chou 是如何在那四年中活下来的。

而我们无法否认的是，命运和性格，就这样互相作用着、影响着、书写着每个人的一生。

相同的经历，在不同的思维和性格下，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应对方式的选择，也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一切都是偶然，一切又都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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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una 思

阶级

有时候，看到路边的流浪汉，我会想，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贫穷的人，这么多可怜的人。

我的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让我的童年衣食无忧，可以接受教育、拥有独立养活自己的本领。

假如我出生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假如我出生在一个家暴不断的家庭，假如我出生在一个不那么幸福的地方，我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完全不同。

在庆幸自己的幸运之余，我该如何看待这些活在底层的人呢？

红色高棉政权发起的阶级斗争，让所有小康家庭丧失家庭财富，沦为比底层还不如的超级底层。

阶级反转是解决贫穷的方法吗？显然不是。

那到底什么才是呢？

是否应该指望富人多做慈善？

或者用高税收高福利来养活底层，让他们能够维持基本的温饱呢？

很遗憾的是，我没有解决方法。

教育

人们说，可怜之人皆有可恨之处，我曾经也认可这样的论调。

但是当我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终于明白，一个在家人的关心爱护下长大的孩子，和一个无人问津、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是很难拥有类似的人格的。

而这些孩子长大之后，是否会形成反社会人格，真的很难说。

生孩子不难，日复一日的养育和教育，才是每一位父母最重要的职责。

为人父母，是这世间最难的工作。

这个世界会变好吗？我不敢说“会”，因为我知道，能尽职尽责完成养育的父母，绝对是少数。

很多很多的孩子，还是生于贫困、带有生理或心理的缺陷。

也许，唯一能扶正一个孩子心术的，只有教育了。

这教育，不光是知识教育，更多的是健全人格的培养。

但是，如果一个地区战乱不断，还谈什么教育呢？

某天看到澳洲的新闻，说有些参与圣战的妇女，在军营里生了孩子。

试想：这些孩子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

看到别人悲惨的经历，我会落泪，因为我真心希望没有人会遭遇这些事情。

然而，想得越多，我越发现——希望世界和平，大约是种妄想。

希望这个蓝色星球上的每个人都能平安健全的长大、衣食无忧，大约也是种妄想。

人性

人类这个物种，永远会去竞争资源，永远认为现状不是最理想的，我们永远是自私的。

大难当头，我们要么自尽、要么自保。

而为了自保，别人的利益是可以无视的，就算别人的利益是需要考虑的，优先级也一定是低于自身利益的。

这样的自私自利，并不总是坏的和错的，这只是属于我们的本性。

了解人性，可以让我们更好的保护自己。

Loung 的父母因为了解人性，所以他们可以做出理智的判断（在看到认识的人时，选择马上逃走）。

Loung 因为了解孩子们欺软怕硬的本性，所以选择在被欺负之后反击，而非忍耐。

了解人性，我们才能够理智的去看待自己以及别人的弱点，不会对现实抱有非分的期待。

理想主义，源于缺乏对人性的认识。

打破理想主义，认清现实和人性，我们才能做出理智、正确的判断。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多数源于利益，那么，与其批判别人太功利，不如想想如何能提高自己的【可利用价值】。

换个角度思考，就不会浪费精力去纠结【为什么世界对我如此不公】；看清规则，才能更好的【顺应世界的规则活着】。

英雄

现实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凡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但是我们依然会看到，有少部分的人是无私的。

这次中国爆发的新冠肺炎，让我对坚守岗位、甚至主动请缨去一线的那些医疗工作者，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我知道，没有人想死，没有人想让自己的亲人朋友冒着风险去一线。

那些病人们不想死，医护人员也不想死。

但是为了救活病人，医护人员必须把自己的生命当成赌注。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抱怨医疗资源不足，但是说实话，大量的病人挤进医院要求查肺炎，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让医疗系统瘫痪的……

我曾经看到澳洲急诊室一共就 20 人不到，每个人的就诊等待时间是 3 小时。

试想澳洲如果发生了 1000 人挤进急诊室的情况，医院应该会让你回家歇着……因为按照这边的思维方式，医院里面没有床位，是不可能接收新的病人的。

舍己为人的英雄是值得讴歌的，但是扪心而问，自私的我们，真的愿意成为那个被讴歌的人吗？

逃出武汉的人，为的是自保，这是人性自私的体现。

冲进武汉的人，为的是救人，这是人性至善的光辉。

自私的人被英雄们保护着，渡过一道道难关。

如果人类社会没有了英雄，只有自私，也许离我们的末日不远了。

自私的人，如果做不了英雄，至少请保护好我们的英雄。

伤医事件，本质是自私至极的人去毁灭英雄，这样对自私的人有何好处呢？

英雄是损己利人，好人是利己不损人，凡人是损人利己，而坏人/蠢人就是损人损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