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na读 | 失乐园

July 17, 2021 字数 15590 32 min


0. 前言

《失乐园》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1933-2014)的长篇小说,被拍成了电视剧和电影,在日本掀起了「失乐园」热。

渡边淳一从 1995 年开始连载这本小说,也就是他 62 岁的时候。

剧透

书中的主人公久木祥一郎(54 岁)和松原凛子(38 岁)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相遇,两人都有家室。

久木事业方面发展不顺心,而凛子则和她的医生丈夫感情一般,志趣向左。

于是这两个人开始发展婚外情,在肉欲的驱使下如胶似漆、各自抛弃了自己的家庭。

最后,凛子的丈夫写信给久木的公司揭发婚外情,久木被降职到分公司,在凛子的鼓励下,久木辞职。

出于对「永远不变的爱情」的怀疑和对当下生活的厌倦,两人相约赴死,在性高潮时服下剧毒的氰化钾自杀。

关键事件线

  1. 守夜 - 凛子父亲去世,却在守灵时跟久木在酒店缠绵,在欲望和理性中欲望占了上风
  2. 新年 - 凛子开始想到死亡,并且要求久木和她一起死,彻底成为欲望的奴隶
  3. 租房 - 久木和凛子租的房子成了两人的爱巢
  4. 中禅寺湖 - 由于暴风雪,两人滞留在酒店,凛子因此错过了侄女的婚礼,跟丈夫的关系破裂
  5. 修善寺看樱花 - 久木要求凛子穿红色长衫,长衫被凛子丈夫发现,并以拍照的方式羞辱了凛子
  6. 轻井泽别墅 - 久木有了辞职和死亡的念头
  7. 凛子丈夫寄信揭发婚外情 - 久木被降职,和凛子商量之后决定辞职
  8. 凛子去看久木的妻子 - 凛子发现时间是爱情的敌人
  9. 久木拿到毒药氰化钾 - 和凛子约好在冲顶时一起喝红酒赴死,并计划好让外界在两人身体最僵硬最难分开的时候发现尸体

奇异的是,男女关系与其说是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加深的,莫如说是以某一件事为契机而阶段性深化的。例如就久木和凛子两人来说,一起去镰仓,继而去箱根,又在凛子为父守灵之夜勉强在酒店幽会——每次如此大胆和欺左瞒右的幽会,都使两人的关系深入一步。而使得两人之间的纽带变得更有力的契机,无疑是二月中旬一起去中禅寺湖滞留未归那次旅行。


1. 一些随想

真爱 or 肉欲?

这本书里面有大段的性爱和肉欲描写,让读者有种男女主人公是天作之合的感觉。

尽管作者多次提到双方认定这就是爱情,并且通过其他人对久木的羡慕之词来渲染这种感情的美好,但是这跟我理解的爱情差太多了。

首先,久木和凛子的相处时间,一半都在床上;两个人除了开房、旅行、做爱之外,沟通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对话,谈得上灵魂交流的几乎没有,最多就是性伴侣的关系。

看下来他们唯一有深度的沟通就是「谈论别的情侣的殉情事件」以及「为什么要去殉情」以及「计划一起死,震惊外界」。

其次,双方都是自私的;在凛子父亲去世的守夜那天,双方依旧成了情欲的俘虏,感觉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完全不在乎世俗道德的约束,除了无限制的寻欢作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相比之下,久木比凛子更为自私,也更为懦弱。

最后,两人其实越活格局越小,众叛亲离,失去工作和经济来源,失去所有关于未来的期许和想象,在他们的生活中似乎除了性爱之外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这种令人窒息的爱情真的是爱情吗?

我想,爱情应该能激励彼此成为更好的人,而不是让对方走向虚无和毁灭吧。

婚外情 vs 原配

久木和凛子关系的开始,主动权在于久木,他当时事业不顺,和妻子的感情也平淡无奇,看到比自己年轻将近 20 岁的书法家凛子,被她的气质和外表所吸引。

而凛子的丈夫则是医生,夫妻的志趣相左,感情并不是很和谐。

有时候会想,产生婚外情的原因,是旧爱太平淡,还是新欢太诱惑。

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还是说两者是在同一个时空并存的。

假如凛子和丈夫的关系和谐,就不会被久木勾引吗?

假如久木事业一帆风顺,就不会动凛子的念头吗?

这本书着重描写了两个人性生活的完美契合,说这是千万人中才能有的幸运,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

是否可以这么理解:有一些婚外情是可以说断就断的,也许这段关系中,双方并没有达到所谓完美契合,所以还能保持理智;而假如碰巧遇到了完美的性伴侣,就必然产生独占性和嫉妒之情,双方会要求对方绝对忠诚且只爱自己。

这里又延伸了出一个问题,假如你和结婚的对象在宣誓时是有爱情、希望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但是在时间的推移中爱情淡了,你发现了能让你更有激情的恋爱对象,你是否应该果断去追求新的爱情?

男女对婚外情的态度

从道德层面上来说,婚外情是禁忌之地,是被社会和亲人所无法接受的,尤其是书中描写的日本社会,即使凛子希望和丈夫离婚之后和久木结婚,也无法得到祝福,她在母亲眼中已经是一个淫荡的女人,不知廉耻的女人。

凛子似乎没有其他的女性朋友,我们无从得知其他女性是如何看待凛子的,从她母亲断绝母女关系的情节来看,女性对于其他女性的婚外情和不忠行为是无法宽恕的。

而男人对婚外情的态度呢?

这里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久木身边所有的男性都「羡慕嫉妒」他找到了凛子这样的女性作为恋爱对象,认为人生就应该有这样的一段经历才不枉活过。

但是请注意,外遇的对象是千万不能结婚的哦~只是玩玩而已,家庭还是要稳住的。下面这段描写真实地刻画了男性对于婚外情的态度:

中泽设想的,是在把家庭作为家庭守护的同时和中意的女性相恋。家庭这个稳定感、情恋这个兴奋点——两个甜头似乎都想尝个够。

想必那是向往情恋的中老年男人们怀有的共同愿望。

老实说,同凛子相识之初,久木也心想要是时不时同此人吃吃饭沉浸在浪漫情调里该有多妙。即使不久推进一步有了深入关系之后,也没想到家庭会因此乱了阵脚。

可眼下如何呢?久木的家庭岂止乱了阵脚,简直濒于崩溃。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就连久木本身也稀里糊涂。及至清醒过来,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在如此状态下被中泽说什么“羡慕你”可不好办。羡慕的是对方的自由,而其背后有着只有堕入情网的当事者才知晓的无数痛楚和苦闷。

自不待言,中泽似乎并不知道久木的家庭已经如此分崩离析,久木同凛子两人已经无限堕入情恋地狱之中。

他只是像眼下流行的城市白领电视剧那样,以为争吵几句再互相安慰几句,最后因了诚实啦体谅啦什么的幸福从天而降——假如对这种浅薄的肥皂剧情节执迷不悟,那可就是个问题。

说白了,久木现在没心思沉浸在那种只有甜美气氛的世界中。不,能沉浸还是想沉浸的,但两人的状态,重返那里已经过迟了。浸淫到这个地步,早已是理性或良知所无法控制的了。一切有生命之物,从降生这个世界开始就像原罪一样被身体深处隐藏的本能冲动纠缠不放,为之痛苦挣扎。 由此往下的爱,乃是无关乎体谅和诚实的生命相克,最后只能归于毁坏或毁灭。

中泽羡慕久木的艳遇,但是中泽不知道这种艳遇意味着什么。

久木一开始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家庭,即使他的妻子主动提出离婚,他都不想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这种「两头都要占,既要稳定又要新鲜」的心态才是真实的男性心理吧。

相比之下,凛子作为女性,就来的更加决绝果断。

在幽会时,久木好几次问过类似的问题:夜不归宿没问题的吗?

凛子总是说: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一心想着离婚,在跟久木发生关系之后就不断拒绝丈夫的求爱,这些细节都能看出凛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婚姻,只想属于久木一个人。

“爱情”和事业

凛子原本是个很有潜力的书法家,但是和久木发生恋情之后便荒废了事业。

而久木也经常迟到早退,看起来不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本来他的朋友还想给他介绍其他工作,但是发现他的注意力全在凛子身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最终凛子丈夫的一封举报信使得久木被调往分公司。

其实吧,去分公司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久木这个人又眼高手低,觉得自己这样活的太窝囊了,于是和凛子商量之后一时冲动就辞职了。

之所以认为凛子和久木之间并不是真正的爱情,是因为他们眼里只有肉欲和二人世界,要不是久木收入还算丰厚,根本没法享乐。

这种关系被称作爱情,真的太低级了。

而这样的感情,终点只有毁灭二字。

爱情的“花季”

让两个人最终决定自杀殉情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凛子和久木都发现,即使现在是干柴烈火式的爱情,谁也无法保证十年之后两个人还像现在一样相爱。

他们都认为,现在的状态是他们最相爱的时候,所以在最幸福的时候结束生命是一个好的选择。

书中提到了,凛子在自杀之前去看了久木的原配妻子,发现其实久木的妻子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而即使是这样的女人,也最终被丈夫所冷落。

爱情的权重

既然爱情是流转不居的,是短暂的,如樱花般绚烂开过之后便会黯然凋谢,那么我们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爱情呢?

我个人的看法是,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只是生命中美好的回忆。

人活在世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现实生活,还有很多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一门心思只想求得真爱,那么最终可能会对爱情这两个字失望透顶。

婚姻是一种长期的、契约性质的伙伴关系,结婚的对象自然需要有爱情,但是假如希望这种感情亘古不变、始终如一,那么我们可能对人性过于乐观了。

婚外情,如果只是肉欲的发泄,不涉及感情,看似对现有的婚姻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是,性和爱真的能完全割裂吗?

假如可以割裂,为什么久木和凛子会走到最后一步呢?

为什么凛子会拒绝丈夫的求爱呢?是否可以理解为性伴侣也需要精神上的某种契合,并且具有排他性?

当然,当我们把视角放远一点,会发现,不论是完美性伴侣还是似樱花怒放般的爱情,都无法成为一个人生活的全部。

只有当一个人从生活的其他维度无法获得满足感,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助于性和爱,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吧。

用时髦的话来说,不论男女,恋爱脑都不可取。

生与死的抉择

当一个人活着没有价值感的时候,死亡似乎成了唯一的选项。

久木和凛子都与社会做了完完全全的割裂,在决定赴死之后,久木突然意识到,没必要节约钱,因为死了就用不到了。

久木之所以迷恋于和凛子的感情,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很大,因为他有一些同事和他年纪差不多就得病去世了。在临终时,将死之人都在羡慕久木真正地活了一次。

那么,活过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活着的时间长短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关键在于一个人是否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获得了满足感。

很显然,事业的满足感是远远不够的,至于如何评价自己生命的意义,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命题,我之前的文章也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久木和凛子认为爱情能证明自己活过,拥有充实的感觉,而一旦失去爱情,或者过了保鲜期,就无法拥有活下去的勇气。

这种价值观,我个人是不赞同的……

接下来我会结合小说文本分析一些人物。


2. 久木

久木到底哪里有魅力?

不得不说,看完整本书,我对久木这个角色毫无好感……

除了能看出在床上比较体贴女方感受之外,事业上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为人处世优柔寡断,也没有什么才能,就是一个挺普通的中年男性。

我最讨厌久木的地方在于,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比如:搞婚外情的时候并没想过要离婚,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总是跑去找凛子,当妻子主动要求离婚时,久木很震惊,并且迟迟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再比如:每次和凛子出去幽会的时候,都会因为情欲而让凛子错过她生活中的重要事件(比如葬礼、婚礼等),这样的做法等于在一步步把她推向悬崖,这真的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我觉得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

书中凛子说久木的可爱之处在于他的真实和莽撞,可能凛子的丈夫是个比较严肃的医生,所以她看到久木这种性格的人觉得很新鲜吧(在这里想替凛子叹息一声,她挑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从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你好像不是一般人。因为听说你是大出版社的部长,就心想是个相当严肃正经的人。结果呢,没摆出多大架子。可是一讲起做出的书来,就像少年一样一往情深。刚一讲完就突然央求再次见面。本以为呆头呆脑,却忽然步步紧逼。

一些能体现久木性格的片段

小说的前半部分,都是久木主动约凛子,凛子处于半推半就的被动位置,正月初三那天,久木再次主动邀请凛子到酒店赴约,两人开始讨论新一年的心愿,此时凛子问久木两人的未来会怎样,久木没有答案(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完全没想清楚自己在干嘛的男人……),反而通过更频繁的性爱来自我麻痹,逃避现实,把问题留到明天。

“想更长时间在一起。”说到这里,久木叮问,“真能做到?”

“能的。”答毕,凛子像是马上转意似的问,“可是,长此以往,会怎么样呢?”

男人要求更频繁、更长时间见面,女方答应下来,双方海誓山盟——倘在这个限度内,自然可以心神荡漾,陶醉在情恋之中。可是,一旦从中清醒过来考虑往下怎么样,严峻的现实便一下子横在眼前,令人张口结舌。

两人就这样势不可遏地燃烧下去剧烈相爱下去,那么到底会怎么样呢?

相见和一起旅行的时间增加了,双双离家的日子增多了,那么结果?

两人是更牢固地结合在一起还是任凭目不忍视的惨象的到来?抑或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

至于选择哪一个,再盘问也没有用。男人不具有如此刨根问底的气力和勇气。于是转换话题:

“今天不回去也可以吧?”

“……”

“直接住在这里好了!”

对于凛子的提问,这不成其为任何回答。久木说服自己:反正共度一夜再想不迟。

久木认为一起(在床上)看日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于是坚决要求凛子住下(自私)。

凛子原本计划早上 5 点回去,但是这么一来就看不了日出了,久木再次采取了拖延战术,不管后果如何,先满足肉欲再说。

凛子:“还是非住下不可?”

“当然!”久木斩钉截铁。

凛子略一沉吟:

“那么,早上五点回去可以吧?”

那一来,两人就看不成日出了。明日事明日考虑不迟。久木欠身立起。

久木听到妻子提出离婚之后的反应(还是逃避现实)。

不错,细想之下,迄今自己之所以未能向妻子提出分手和认为离婚困难,也是因为自己坚信“妻子爱着自己不愿分手”,坚信唯独这点始终如一。

然而,这样的妻子口中居然说出“分手吧”。这彻底颠覆了久木迄今为止的想法。

久木做梦也没想到妻子会主动提出分手。

“可以吧……”

敦促离婚的妻子的语声是那样爽朗,全然没有迟疑没有阴翳。

作为妻子或许是深思熟虑后的结论,但对于久木则过于突如其来,无法即刻回答。

总之这天夜里就那样不了了之休息了。第二天早上略微早起打量妻子的表情:表情一如平日,平平静静准备早餐。

没准昨晚说的是用开玩笑来劝诫玩过火的丈夫?这么想着吃完早餐。刚一起身准备上班,妻子低声提醒:

“昨晚的事,可别忘了!”

凛子察觉了久木的内心波动,于是跟他说,你现在可以后悔,但久木继续逞强说不后悔(这男人真的是没什么脑子。。)。

“被凛子问“莫不是后悔了”,不可能回答“正是”。

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深了,示弱是使不得的。

可是,由此后退一步叩问自己的心情,多少灰心丧气也是事实。

对离婚那一状态原本是那般渴望,而一旦可以自由了,却又马上不知所措犹豫不决。这是为什么呢?

说千道万,莫非是为脱离婚姻这一被社会认同的框架而感到不安,还是由对方而不是自己突然提出致使自己没有心理准备的结果呢?

凛子似乎察觉出了久木内心的动摇,小声说道:

“如果你后悔了,返回也可以的。”

“返回?回哪里?”

“家、回家……”

“这就?”

“你不是觉得对不住太太的吗?”

“家已不再留恋。”

“当真?”凛子叮问。

久木慌忙点头:

“决不回家。”

嘴上说不后悔,其实还是不想和妻子离婚。

想来想去,久木到底没能产生按妻子要求签字的心情,而将离婚协议书收进抽屉,一天天得过且过。

久木后来终于发现自己和凛子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回头了,却还是继续放任它前进。

只是,两人正一步步同周围环境疏离开来,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本以为自己是在这种实感中拖曳对方,而意识到时,自己反被对方拖曳——久木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不由得叹息一声,但并非哀叹。

事到如今,早已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久木为如此自我放弃、自甘堕落的自己半是愕然半是认同。

最后辞职之后下定了决心和凛子一起去死,并且设法搞到了剧毒的氰化钾。


3. 凛子

凛子的堕落

凛子在守夜事件发生之前似乎还保持一些理性,但是在守夜事件发生之后,就开始逐渐向肉欲投降。

“父亲那么疼爱我,而我却在守灵夜做那种事,我真是完了!为此我甘愿受罚,甘愿堕入地狱……”凛子背过身子,声音哽咽,“为什么做那种事情啊……”

“对不起,怪我。”

“你怎么都无所谓。问题是我实在不能相信那么做的自己……”

“你这么后悔,父亲也会原谅的。”时至现在,反正只能以口头安慰了,“没必要想得那么严重。不是很舒服的吗?”久木以不无戏谑的语气说道。

“别说了!做那么不要脸的事,还舒服……”

凛子开始掌握主动权

新年事件之后,凛子下定了决心要把「爱情」进行到底,就算毁灭也在所不惜。

年度变了,人事、世事都要发生般般样样的变化。即使久木和凛子之间,较之去年,也有明显变化。

其一就是凛子开始主动要求和久木见面。

当然,在此之前凛子对两人相见也并不消极。但形式上,引诱主要来自久木,凛子大多与之呼应。

可是,进入今年以来,凛子要求久木每天必打一次电话,几乎每次都明确提出见面要求。

由一向被动变为积极主动——从凛子原来谨慎的性格考虑,不妨说变化相当不小。

而且,这一变化分明同正月见面时“从今往后只琢磨见你”那个宣告密不可分。

事情的善恶另当别论,反正随着新年的开始,凛子在情爱方面也似乎决意勇往直前。

当凛子掌握主动权之后,久木就租了个房子,成为两人的秘密房间,这个决定中起关键作用的是凛子的赞成票。

还是索性租房子更能自由相见,也能省钱。

这么想着,久木就跟凛子说了。凛子当即赞成。

以前久木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拥有两人秘密房间这件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觉得深入到那个地步多少让人不安。

但凛子赞成后,久木也下了租房决心。

和丈夫关系破裂

由于错过了侄女婚礼,两人被迫在中禅寺湖多住了一晚,凛子开始掐久木的脖子,两人的爱恋变得畸形和病态。

虽然凛子的丈夫知道妻子出轨,但是却用「绝对不离婚」来惩罚妻子,让妻子无法得到想要的自由。

侄女婚礼之日和别的男人来温泉困在风雪中赶不回去。到了这种事态,作为夫妻不要紧是不可能的。

不参加侄女婚礼,又加住一晚,且住在哪里也没明确就夜不归宿——结果会怎样呢?惟其早就同丈夫关系变冷,这下子不可能善罢甘休。

说到底,去箱根那时候,心里还有余裕或安全感,尚可乐观地认为即使连住两晚,各自的家庭也不要紧。就算一再出轨,也能以出轨本身了事。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理由如何且不论,而若今夜不归,势必面对决定性事态。

毫无疑问,凛子正在冲顶。就在久木这么想的一瞬间,凛子的两手从左右两边如黑色的双翼伸了过来,卡住久木的脖子。

此前久木从未用过如此冲顶方式。男人仰面而卧,女方骑在上面迎来高潮,这倒也不算多么稀奇。问题是与此同时女方卡住男人脖子——到了这个地步,可能就已经偏离常轨,近乎变态了。 实际上那一瞬间久木也以为会就势气绝,意识都模糊起来。

假如再迟续一分钟甚至几十秒,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刹那间久木仿佛隐约窥见了死亡世界。旋即,意识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恢复过来,这才实实在在觉得自己还活着。

丈夫坚持不离婚

据凛子述说,那天夜里十一点多回到家后,丈夫还没睡。凛子告以回来了也没应声,兀自继续看书。

凛子当即觉察丈夫的怒火非同寻常。但她还是就暴风雪致使自己未能回来参加婚宴道歉。但丈夫还是一言不发。凛子只好去二楼换衣服——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等等……”,丈夫的语声朝她后背捅来。

“你做的事,全都知道。”

凛子愕然回头。丈夫断然说道:

“对象也好地点也好,统统知道!”

听凛子说到这里,老实说,对于久木简直是晴天霹雳。

“那么,他是怎么说的?”

“想玩随你怎么玩好了!你这种肮脏淫荡的女人……”

久木觉得似乎说的是自己,默不作声。凛子叹了口气说:

“‘恨你,但不分手’,他说。”

“与其说视而不见,不如说想关在家里冷冷看着。况且,就算他视而不见,我到处寻欢作乐也会给周围人说三道四的吧?母亲、哥哥就不用说了,他那边的父母和亲戚们也……只要不离婚,妻子就是妻子。”

母女关系

凛子和母亲的疏离过程也让凛子更加有赴死的决心,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是最美、最幸福的时刻,往后只会越来越糟,在人世间可以留恋的东西越来越少。

本来凛子和母亲有一次约谈的机会,但是久木在凛子的身上咬了很多痕迹,让她没法出门见人。

“那就麻烦了。我、明天一定要去娘家的。”

“打打粉底什么的遮掩一下!”

“那会马上看出来的吧?何苦搞这名堂?!”

“母亲本来要我再同那个人谈一次的。明天我明确拒绝母亲就是。”

看来,凛子现已彻底切断同丈夫之间仍多少存续的纽带。

“哎,你怎么办?”这回矛头朝久木指来,“你也不回去的吧?”

“当然不回去。”

“可你不是时不时回去的吗?”

“那只是去取替换衣服和寄到家里的邮件什么的……”

“那也不成,不允许!”

最终,母亲决定和凛子断绝关系。

“真的说断绝关系了?”

“说了。说再也不是母亲不是女儿,再也不要跨进家门一步。”

想要独占久木

和逐渐进入冰点的母女关系同时发生的,还有凛子对久木态度的转变,她要求久木对她专一,并且不允许他回家。

凛子认为想要独占一个人,杀死他是可以理解的。

“心情可以理解?”久木半开玩笑地问。

凛子当即点头:

“当然理解。喜欢到那个地步,产生那样的心情,莫如说是自然而然的。”

“不过,我觉得杀死倒也好像不必……”

“那方面,属于爱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如果喜欢那个人喜欢得不得了,而要想完全独占,怕也别无选择吧?”

听得凛子寻求自己认同,久木一下子有些狼狈:

“实行不实行怕是另当别论。”

“的确另当别论。但要是真喜欢了,那可是很难说的。我想女人身上总有那样的心情。”

并且,凛子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一起死,而不是杀死对方。

“是的,要死两人一起死。那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也不至于寂寞。”

久木有些觉得透不过气,稍稍背过身去。


4. 久木的妻子

如果这本书里面要选一个我喜欢的角色,那就只有一个人——久木的妻子。

久木的妻子觉察到了丈夫在外面另有女人,并在久木和凛子开始租房后,给出了第一次警告:

“玩倒也可以,不过请别做出太让别人笑话的事来!”

在中禅寺湖事件之后,主动提出离婚(台词简直太棒了,很爱这个果断的女人)。

“这时,妻子关掉电视,回过头来:

“不那么勉强也可以吧?”

“勉强?”

妻子缓缓点头,双手捧起茶几上的茶碗:

“我们分手吧!还是分手好吧?”

“现在分手,我好受,你也痛快,是吧?”

听妻子这么说,久木仍以为开玩笑或调侃。但妻子继续下文:

“都到这把年纪了,没必要互相勉强。”

“但是,为什么……”久木忘了给手中的香烟点火,反问妻子,“忽然给你这么说,这可不好办。”

“没什么不好办的吧?缘由你再清楚不过。”

“可是,何苦这么风风火火……”

“不是风风火火,而是太晚了。如果现在不分手让你和她在一起,她也怪可怜的。”

“她?”

“你着迷到这个程度,应该相当喜欢的吧?”

“我这方面你别担心,不要紧的。”

发现久木一直在拖延,不做决定时,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

可是,即使表面上风平浪静,妻子的心情也好像没有改变。三月初刚回到家就发现桌面放着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大概是妻子自己特意从区政府取来的。离婚协议书的一角写有自己的姓名“久木文枝”,盖了印章。久木只要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姓名盖上印章,离婚即告成立。

事情竟如此简单,久木惊惑不已。

如果只要在此签名即可分手,那么二十五年来孜孜不倦营造出来的一切算是什么呢?

相对于久木迟迟拿不定主意,妻子依然干脆利落,一副事务性态度:

“喏,放在桌子上了,请签名好了!”

第二天早上又在临出门时听得妻子淡淡说道,久木受到新的冲击。

妻子究竟有没有类似留恋的心情呢?看这样子,岂不成了冰一样毫无温情可言的女人?

过了一个月。。继续催久木,并且说自己也不会在家了。

话虽这么说,但并不意味着妻子的态度有所软化。作为证据,四月初久木回家时妻子还是再次叮问:

“那个、你是没忘的吧?”

久木当即意识到是指离婚协议书签字的事,但只是“啊……”一声轻轻点头,没有回答什么时候签。

正要直接出门,妻子追赶似的说:

“明天开始我也不在的。”

“去哪里?”

脱口问罢,这才发觉自己并不处于足以追问妻子行踪的立场。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不出所料,妻子的态度斩钉截铁,冷若冰霜,无法继续下文。

什么时候都是女方态度果断。这点在要分手时表现得尤其突出。凛子也好妻子文枝也好,一旦决定分手,就绝对坚定不移。

相比之下,男人是何等模棱两可优柔寡断啊!这不限于久木,而是所有男性的共通点,总好像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到了这个阶段,同妻子之间,或许也还是一了百了为好。

凛子在见到久木妻子之后对爱情的保鲜期彻底丧失了信心,这里也可以看出久木妻子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

“一个相当好的人!”

给凛子这么一说,久木不知怎么应答好。

“好像明白了你喜欢的缘由了。现在也还那么苗条,工作干脆利落……”

妻子在外面工作以来多少年轻了些,但终究年过五十,和凛子相差一轮,就算年轻,也可想而知。

久木在自杀之前最后回了一次家,见到了妻子和女儿,妻子甚至给他准备了秋天的衣服,离别时女儿说了一句“别走。。”,但是久木还是离开了。

清理身边过程中,有一件事仍挂在久木心头。

想见一见妻子和女儿……

那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留恋和执著,而是对于迄今为止和自己共同拥有人生最长时间、朝夕相处的伴侣的礼节,亦是爱心。

交谈又一次中断时,妻子拎了两个大纸袋出来:

“已经秋天了……”

一看,袋里装着叠好的久木的秋令西装和毛衣。

“原来已经准备好了……”

本以为一味憎恨自己的妻子意外给自己归拢好了秋天穿的衣服,这让久木一时感到困惑。

对于这就要返回别的女人身边的男人做到这个程度,不知是由于仍有恋恋不舍之情,还是出于多年来身为妻子的女人单纯的习惯。

低头开门时,身后响起女儿知佳的喊声:

“别走……”

应声回头,妻子背过脸去,知佳以即将哭出来的神情瞪视父亲。

看清楚那两副脸庞之后,久木再次在心中嘀咕一声再见,走到门外。

直接从门廊走到路面时,再次回头看,但妻子和女儿都没有追来的动静,门口如无人住的房子一样无声无息。


5. 片段摘录

1. 爱的阴暗面

“爱这种事,好可怕啊!”凛子好像这才意识到爱是怎么回事,“一旦喜欢上对方,就想独占。可是,为了完全独占,光靠同居或结婚是很难做到的吧?”

“若是那个程度,想背弃就能背弃。而为了让对方完全无能为力,恐怕只有一杀了之。”

“爱、爱,爱下去,结果只能是毁灭,是吧?”

凛子这时才似乎得知,爱这一舒心惬意的字眼,其实暗藏一副极为自私、破坏或毁灭的剧毒。

由爱说到死,说这个说那个的过程中,久木居然精神起来。凛子也好像同样,再次转过身,手指顶着久木胸口问:

“你可永不变心?”

“当然!”

“永远爱我、永远只喜欢我一个,绝对不喜欢别的女人?”

刚想再说“当然”的一瞬间,凛子的两支纤细的手指朝喉头卡来。

久木当即憋得透不过气。而凛子在黑暗中瞪着眼睛问:

“是说谎吧?什么永远永远爱我,是在说谎吧?”

“不,不是说谎。”

“刚才不是说很难做到、说勉强的吗?”

确实,及至万劫不变,久木也没自信。

“听着,真不回家了?”

“刚才说了吧,不回。”

久木把指尖勉强插进脖颈和红带之间以防继续勒紧。

“要是胆敢瞒着我回去,真就把你勒死!”

“不回去、不回去……”久木拼命发誓,最后竟透不过气来,咳个不止,“放手,可别像阿部定那样!”

2. 死于幸福

确实,当时有岛武郎是文坛最畅销的作家,波多野秋子才三十岁,美女记者,即使当女演员都不相形见绌。两人十足是为所有人羡慕的一对,无论作为男人女人都处于人生巅峰。可为什么选择一死了之呢?

“若说两人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只有一个。”

“只一个?”

“那时两人都处于幸福的顶点。”久木想起武郎写的遗书的一节,“他在遗嘱中明确写道:‘现在,在欢喜的绝顶迎接死亡’。”

凛子立时止步,凝视黑暗中的某一点。

“因为幸福,所以死了?”

“从遗书上看,只能这么认为。”

雨停后大概起风了,夜风从路两旁的落叶松间掠过。

“是吗?原来是死于幸福!”凛子重新起步。

“或者害怕太幸福了也未可知。”

“那种心情,不难明白。的确,太幸福了,就会担心幸福能持续多久。”

“没准两人是想永远永远持续下去的。”

“那种时候如何是好?”凛子面朝夜空悄声低语,自我点头,“只有一死啊!”

….

“两人永远永远都不变心,这是不是勉强?”

“倒不是勉强。可人这东西,只要活着,就有种种样样的事情发生,说绝对如何怕是很难的。”

“那么,就是说是不成的了?只要活着就难以做到,是吧?”

“是的,杀了就一命呜呼,再不至于背叛。”

“爱上一个人,爱到极点,势必杀死的啊!”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如果喜欢得发狂,除了杀死别无选择。倘若就那样让她活着,很难说女方不会喜欢上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为了避免那种放荡而永远作为自己的女人保留下来,杀死是最佳选择。同样,女人要想把所爱男人永远作为自己的男人,也只能杀死他,把他从这世上消除了事。

“最好别说什么绝对。你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变心。”

“说得太过分了。那不等于说信赖不得了?”

“只要活着,就不能断言什么永不变心。”

“那么,我们也只有一死,只有在现今这最幸福的时候死去,是吧?”

3. 爱是流转不居的

去见自己所爱男人的妻子是怎么一种心理呢?出于兴趣这点不是不明白,但直接去见毕竟够大胆的。久木也对凛子的丈夫有兴趣,却不具有主动去见的勇气。

“不过,只是从远处瞥了一眼。”

现在妻子在银座一家瓷器店帮忙,知道名字,长什么样或许是看得到的。

“一个相当好的人!”

给凛子这么一说,久木不知怎么应答好。

“好像明白了你喜欢的缘由了。现在也还那么苗条,工作干脆利落……”

妻子在外面工作以来多少年轻了些,但终究年过五十,和凛子相差一轮,就算年轻,也可想而知。

“和那样的人也分别了啊!”凛子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当然,事情成这个样子,都怪我不好。不过,看你太太的时间里,心里怕了起来……”

“怕?”

“岁月的可怕啊!十年二十年一过,那期间人的心情也要变的吧?结婚之初,想必你也爱着太太,一心构筑好美满家庭来着。然而现在变了。”

何苦现在说起这个呢?久木正感到费解,凛子眼看窗帘挡住夜色的窗口说:

“早早晚晚,我也可能被你嫌弃的。”

“那怎么会?绝对不会!”

“会的。即使你不嫌弃我,我也没准嫌弃你……”

顿时,久木觉得像有一把匕首插进喉头。

的确,一如男人的心情摇摆不定,女人的心情恐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下一往情深海誓山盟的爱,也不能保证不会在岁月的腐蚀下迟早崩塌。

“刚遇到太太时你也是这样的吧?”

“这……”

“虽然不能同对现在的凛子的心情相比,但在神前发誓相爱则确有其事。

“我也同样。那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凛子也好像想起了决心结婚时的情景。

久木哑口无言地抱起双臂。这当口儿,凛子摸着久木左手无名指戴的戒指说:

“哎,你是迟早要嫌弃我的吧?”

“那不会的。这么喜欢你,不可能嫌弃。”

“就算你不嫌弃,我也要上年纪的。每天每日都在切切实实变老,变成老太婆。”

….

“我、怕的,好怕!”

久木搂紧梦呓般喊叫的凛子。

片刻,凛子在他怀里低语:

“我们,肯定现在是最最幸福的!现在是顶点。往下,哪怕再形影不离,也只能走下坡路!”

“那不会的……”

久木尽管否认,但心中还是涌起一念:说不定现在对两人是最幸福的时候。

“能相信的,只有现在!”

**凛子看了久木的妻子,得知爱是流转不居的。**并且产生强烈的预感:自己和久木的爱也是当下登峰造极,迟早土崩瓦解。也许是这种不安激起了情欲,或者原本两人心中引而未发的情欲以这一刺激为契机而一举熊熊燃烧。意识到时,两人已在床上赤身裸体紧紧抱在一起。

“说!说永远相爱绝不变心……”

此刻,凛子为了消除对于永远的不安和恐惧而求助于性爱。

4.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一如传闻所说,两人现已双双离家同居,社会体面也好亲子意志也好,统统置之度外,一头扎进两人世界。既然做了如此决断且已付诸行动,那么下一步考虑的就是结婚。周围祝福也罢不祝福也罢,反正要先建立新的家庭,从头做起,此乃事之常理。

然而费解的是,久木至今根本没考虑和凛子结婚一起构筑家庭。尽管想把两人现在住的套间换大一些的,也想有个放书的地方,但没有考虑进入新的生活。

奇异的是,凛子也一样。不曾从她口中听得“想结婚”那一说法,久木本身也没说过。

两人如此难舍难分,却为什么一直没考虑结婚呢?

诚然,凛子的丈夫短时间内不可能同意离婚。在这种状态下结婚,将犯重婚罪。久木这方面即使妻子同意离婚,而一旦落实起来,难免围绕财产分割和家里的事而有很多麻烦。只要这方面没有梳理清楚,就不能轻易再婚。

何况,单单同时离家同居这一点迄今都已焦头烂额,根本没闲工夫进一步考虑结婚。

所以,说忘了自是容易理解,但果真是那样的吗?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无限之多,只消有一方提出“结婚”即可水到渠成。然而双双噤若寒蝉。原因何在?

有个语声对思索中的久木说道:

“说不定两人都害怕结婚。”

久木在夜班电车上再次询问自己的心:

“因为害怕什么而不能迈出结婚这步呢?”

现在固然形同分居,但久木同妻子曾处于恋爱关系。当然没有同当下的凛子之间这般如干柴烈火,可也毕竟相应爱着并且双双认为此人适合做自己的终生伴侣才结婚的。

但是,结婚二十五年过后,已然破绽百出,现已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出破绽的直接原因自然是久木沉溺于凛子。而另一方面,即便没有凛子,也肯定早就有了相当大的裂缝。

尽管如此,那般被大家祝福、两人也深以为牢固的爱还是消失了,消失得轻松之至而又凄惨之至。这是为什么呢?

顺理成章,“日常”和“惰性”这样的字眼浮上脑海。

或许,在婚后埋头于日常这一漩涡中的一瞬间,任何爱都要流于惰性而不断消失。即使同凛子如此刻骨铭心的爱也概莫能外。

或许,久木迄今不提结婚,凛子也不提,是因为各自已经结过一次婚——深知结婚既是安适性的保障,而又是惰性与懒散这一恶魔盘踞的场所。

5. 逃避现实

“就是说只要当下好就行了?”

“正是。性爱嘛,就是为当下这一瞬间而燃尽所有能量的,所以只有当下宝贵,当下就是一切,是吧?”

社里的事也好,家里的事也好,早已忘个精光。或者莫如说为了忘光才不遗余力地沉溺于性的快乐。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久木不知如何是好,只管看着凛子,在自行脱去衣服而赤身裸体的凛子身上看出了与自己相通的孤独阴影。

现在,家庭自不必说,和社里的同伴也格格不入,承受着唯独自己一人处于真空状态的孤独感的折磨。而凛子也似乎同样——在自忖有生以来再无二次的深爱的挟裹之下,越是勇往直前越是为世人、为亲人所抛弃,只剩自己形影相吊。

被周围拒绝、疏离的男女,最后赖以寄身之处,只有同样孤立的男方或女方身边。寂寞的男人和寂寞的女人相互靠近,尽情尽兴为所欲为——舍此别无医治各自孤独的办法。

6. 辞职

人,只要改变一下价值观,就怎么都能活下去——多少换个看法,迄今看重的东西就已似乎不再有那么重要,而原来认为无所谓的东西就变得宝贵起来。

“差不多该离开出版社了!”

突然之间,听得凛子现出费解的神情。

久木解释说:

“统统辞掉,落得一身轻,说不定想法也会有变化。”

“怎么变化?”

“只要还在出版社,就还是无法真正自由,我觉得。”

对久木想从出版社辞职的心情,凛子好像还有些费解。而细想之下,这也怕是理所当然——自己不曾有工薪族体验,也就很难想像。

其实即使久木本身,虽然口说辞职,但也并没有明确的理由。

勉强说来,也许应该说是“某种不确定的疲惫感”。

无论谁,工薪族生活持续三十年之久,都要产生相应的疲惫感。而最近特别觉出的与同事间的疏离感,大概也加重了这点。

7. 干大事 - 死亡

久木本身虽说耽于同凛子的性爱,但一来从未有过就此死掉的念头,二来也不曾那般登峰造极。

….

“老实说,别说死的样子,久木甚至从未考虑过死。”

“既然在这个人世活得一回,那么就算明知迟早要死,也不想一门心思考虑到那个地步。而且,那么考虑本身都让人害怕。

可是不知何故,同凛子说起来,原先怀有的对生的执著渐渐淡薄,死也不觉得多么害怕了。莫如说有了亲近感。

这种释然感从何而来呢?而且,为什么和凛子在一起,死也不那么可怕了呢?”

“哎,两人做一件震撼性事情可好?”

“震撼性……” “是的,能让大家啊一声惊叫的或惊呼怎么了怎么了不得了那样的……”

….

“哎,两人就这样死去吧!”

即使被凛子这么劝诱也没怎么发慌,莫如说想要言听计从——久木对这样的自己一时感到狼狈。而下一瞬间就被那也未尝不可这一念头征服。

莫非是冲顶后的倦怠使心情消极起来不成?难道是自己的物件仍被凛子擒在里边的感觉缩小了思考范围?总之现在没有反抗的气力。

“能和我一起死?”

“啊……”

对不置可否的久木,凛子进一步叮问:

“真的能?”

“没问题!”

….

久木沉浸在体内汩汩涌起的快感中。同时再次察觉这肌肤相亲的感触催生了心灵的恬适,也催生了某种达观。

也许,只要沉浸在这女体光滑柔润、丰腴温馨的感触中,人事不省也好死也好,就都没那么可怕了。

“原来是这样……”久木对凛子玉骨冰肌自言自语,“这个样子,或许是可以死的。”

“这个样子?”

“这么互相紧紧搂着……”

包拢在女性肌肤中,男人会变得无限安稳和顺从,不知不觉变成母亲怀中的少年,变成胎儿,最后变成一滴精液杳然消失。

“跟你说,两人要紧紧抱在一起,绝不分离!”

“可那怎么才能做到呢……”

“往下两人一起想办法嘛!”凛子这说法,好像两人要去秘密地方找宝,“大家肯定大吃一惊。”

听凛子欢呼雀跃般的语声的时间里,久木心中也萌发出想像令周围人大为震惊的场景那隐秘的快感。

“还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死!”

久木一边点头,一边觉得同凛子沉浸在床前床后飘浮的死亡快乐中的自己是那般令人怜爱、那般匪夷所思。

8. 男性对久木恋情的看法 - 羡慕嫉妒

“反正那么好的女人是不多的,千万别让她跑掉,加油干!”

“工作当然好,但也想像你那样来一场恋爱。尤其到了这个年龄……”

“可你总不至于和那个人结婚吧?”

久木沉默不语。想必衣川也到底觉得说得过分了,又说:

“哎呀,喜欢上一个人是不碍事的,但要适可而止。”说罢,又点了冷酒,“不过,没想到你这么纯情!” “纯情?”

“还不是?就因为迷上一个女人,从地位、收入到家庭,统统不要了。”

那和纯情不同,而是身心深深相爱、相吸引的结果——久木本想这么说,又觉得很难用语言说明白,于是默不作声。衣川忽然小声来了一句:

“或者,我是嫉妒你也说不定。”

“嫉妒我?为什么?”

“她的确是个好女人。你不出手,我很可能出手的。感到有些窝囊……”

9. 理性和欲望

所谓身不由己。一边心想不能这样,必须适可而止,一边在身体的诱惑下败下阵来,栽入淫荡的深渊。

也有人对这种行为严加指责。甚至有女性嘲讽说只要多少以理性来冷静对待,那么这一状态即可避免。

诚然言之有理。可问题是,人的行为并非全都受理性约束。

说到底,凛子也不是不具有相应的理性和冷静态度,然而现实中溃不成军。明知不可而仍然负于身体诱惑——是自省力不够呢,还是凌驾其上的性快乐势不可挡?

此刻的凛子有可能是后者。

性恋的刺激,一旦有所体验,就变得理所当然,进而寻求下一场刺激。


6. 结语

这本书在日本掀起「失乐园」热,我觉得跟日本人轻生重死的文化有关,久木和凛子都觉得死亡是美好的,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这是否本质上是种懦弱的表现呢?死亡是容易的、一瞬间的事情,而勇敢活着才是最难的。

我看完之后的最大感受就是这本书描写的感情过于病态和畸形,希望不要有人真的看完以后把「为了爱情去死」想象的非常美好,也许在青春期最好别看这本书,因为在那个时期,我们往往把爱情的权重放的很高,很可能会被这本书带歪,误入歧途……

在成熟之后,在进入婚姻之后,看到这本书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爱情的本质和爱情的表现形态,也能更加理性地去看待「婚外情」这种看似诱惑其实只会把你带入死循环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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